說是個小花園，以前滿坪栽的都是花花草草，遇上花季正旺，那真真是個花海，好些情侶都愛在這兒拍照。只是這麽些年早沒了打理，嬌貴的花不是枯萎就是已經被蟲嚙噬，剩下茂盛的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

季辰站在早就已經沒有活水流動的小溪邊，擡頭看了眼不甚明朗的天，這會兒已經過了晌午，太陽還沒露個全臉，時間湊合，位置一般，人嘛，半推半就，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沒沾上。

掐算著找準方位後，季辰腳下步法幾變，雙唇翕動，伴著雙手飛快掐訣，最後嘴角帶笑，擡手一指點在紙鶴尖喙的位置。

紙鶴依舊保持著撲閃著翅膀的動作，卻始終飛不離原處分毫——小東西被季辰定住縛綁在原位了。

而這一切，落到普通人的眼裏，就是在季辰的雙手晃過一片殘影後，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輕盈盈地點住了紙鶴。

季辰蹲下身子，微微低著頭，神色不明。背包被他放到了一邊，從背包裏拿出一塑封袋的大米、一個竹節，拆開塑封袋，把大米倒入竹節，粒粒圓潤飽滿，將將填滿竹節，簡易的香爐就成了，季辰把裝滿大米的竹節朝著正東放好。

緊接著，季辰從背包裏翻出筆袋，解開系帶攤開，裏面毛筆墨盒朱砂一應俱全，季辰抽出毛筆在纖細修長的指間旋轉幾番，抽出一張新備下的符紙，毛筆沾墨，在符紙上描畫數筆，掛貼在香爐前，定下神位。

然後，季辰將幾張符紙接連排開，落筆勾鋒，繪下祈文疊好放到香爐的左邊，另取一疊黃紙裁剪成銅錢模樣，在香爐前連同墨盒朱砂一並擺開，將毛筆置放在一側。

最後季辰從包裏取出的是三支一包的細香，沒有常見的薄膜包裹，只是用一張紅紙包裹封存，拆開紅紙，季辰只抽取一支拈在右手，也不急著點上，反而站離盛滿大米的竹節三步遠。

季辰凝神閉目，原本負在身後的左手反手甩出一口劍，正是季辰先前用來斬殺杜忍鴻的那把。

只是如果姚汝卿在這裏，只怕也不敢認，之前這把劍雪亮鋒銳，上下縈繞著水色流光，冰冷卻不失生氣。可是眼前，這把劍，光華盡失，周身縈繞著的是邪煞汙濁的氣，束縛在其中的冤魂怨鬼掙紮著想要沖破牢籠，只是無奈劍本有靈，再怎樣糾纏，始終離不開劍身三尺。

這會兒的天色已不再是晦暗不明，黑雲壓頂盤旋，與度假村範圍外難得的晴天白雲成了明顯黑白分界。

季辰點上單獨取出的那支細香，隨後輕輕扇動，熄滅了明火，才走上前，躬身進香，額頭與香齊平，拜禮結束，上前左手執香插入簡易的香爐中，隨後撤回原位雙手交握太極，虔誠一拜，才算禮畢。

季辰擡眼見煙氣相續，青煙縈繞，再看一眼原本被邪煞汙濁纏繞的長劍已經安靜了許多，這才上前左膝點地跪在香爐前，一招手，被定住的紙鶴落到了季辰的左手手心裏，右手執筆點墨，隨著手上的點上左右雙眼，能看清陰陽兩道，誦念道：“天地玄宗，陰陽妙法；今開左右眼，點醒窺昏昭……”隨後筆尖輕點紙鶴喙部，“再啟烏尖喙，開聲啟慧言……”毛筆再沾墨，刷過紙鶴的雙翼，“三化翼間翅，受命役風雷……”最後季辰把筆飽蘸朱砂，筆落紙鶴頭頂，點化紙鶴靈智，“朗元玄虛，清寧明禮；水不能溺，炎未能侵；元亨利貞。”

季辰話音落下，將紙鶴揚手上拋，並指成訣，起身指點祈文上挑，被定住身不由己的紙鶴剛到平對長劍的位置，香爐前面的祈文隨著季辰手上的動作，騰空而起，圍繞在紙鶴四周，把小東西團團圍住，季辰撚訣幾變，祈文無火自燃，青煙盤繞直上九重天，祈願上達天道。

祈文燒盡後，一道青光自長劍的劍柄處射出，不偏不倚，直入紙鶴頭頂那一點朱砂，青光瞬間從朱砂處蔓延開，直接將紙鶴整個吞噬包裹在內，幾息的功夫，青光聚納，重新回到紙鶴頭頂的一點朱砂。

紙鶴竟然擺脫了季辰先前下的縛術，振翅而飛，清吟一聲，在後方一片烏雲的映襯下，小小一只紙鶴的背後隱隱出現一個模糊卻強大的青色影子。

“你可真大方。”季辰看清青色影子是什麽後，轉向安靜的長劍。此刻清香燃盡，原本被邪煞汙濁包裹的長劍重現原貌，雪亮鋒利，只是光華內斂，不見水色流光。

劍不能言，只是發出幾聲嗡鳴相和，對季辰而言卻不啻五雷，季辰撐著額頭，腦中無法言說的疼痛讓他瞬間眼前發黑，站立不穩。

這就是對方的懲罰，沒理由。

季辰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誰讓自己當初上趕著送上自己，這後果再難吃也只能自己咽下。

直到劍鳴消失，季辰才虛弱地睜開雙眼，腦海中的嗡鳴還在持續不散，只是不再疼痛，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經被自己的冷汗給浸得濕透。

一陣風吹過，季辰沒抗住打了個冷戰，天上的烏雲已經散盡，重歸一片天光日白。

默念三遍安神咒，季辰才算是定下心神，擡眼看了下安靜的長劍，上前收起，低頭攤開雙手，看著掌心的紋路，嘴角不自覺帶上一絲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冷冽不屑道：“你不敢殺我，我也壓不住你，就看最後誰耗過誰咯！”

季辰蹲下身子，取下神位符連同筆墨朱砂一並收好，然後拿起那疊紙錢，站定在中央，指尖撚過一撮明火，彈向竹節，竹節瞬間點燃，放任竹節燃燒，把香爐裏的大米灑落在八方四位，手托一疊紙錢，向東南西北逐一拜過後，將符紙往上方一撒，給被引來的各路孤魂野鬼當路祭，這裏本來就夠多事兒了，再來些來路不明的，自己可就得背負上不少債了。

竹節成灰，紙錢落地，米食無異。

季辰拎起自己的背包，招招手，一直在空中瀟灑盤旋的紙鶴，遲疑片刻後還是飛落到季辰的手上。

“既然你跟要跟他結緣，我且助你一臂之力。從今往後，只一條，不得傷人，否則，我滅了你。”季辰笑意盈盈靠近紙鶴，雙唇貼近紙鶴頭部，親昵猶如情人耳語。

這一次，紙鶴沒有像之前那樣親昵地蹭著季辰的手背，更沒有同季辰打鬧戲耍，而是高傲地仰著頭，剛剛點上的雙眼似乎在註視著季辰，好像在考慮季辰“呢喃”的意思。

“用不著這樣看我，想來，你也不想他有事兒吧！”季辰斷定這個小東西肯定不敢把姚汝卿拖下水，畢竟沒開靈智的時候都那麽親近姚汝卿，現在明白了天地玄妙，更加不可能讓姚汝卿有事兒。

可惜姚汝卿不在這裏，不然要是看到小東西好似聽懂了季辰的話，輕輕點了點頭，極為微弱地“吱”了一聲，估計下巴都能嚇掉在地上。

季辰沿著原路返回度假村的門口，他需要在附近找個地方覓食，如果不出意外，晚上姚汝卿還會被牽引到這兒來，而他只需要留守在這兒就成。

幾個年輕人還在那裏擺著各種造型，拍得很是高興。

季辰看了眼天色，琢磨下要不要提醒這幫小孩子早點回家，結果小孩見著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反倒更興奮地湊過來咋咋呼呼地打招呼。

“帥哥，你知道怎麽到裏面去麽！就是裏面那個摩天輪那邊！”問話的是個小姑娘，穿著一身黑色的蓬蓬裙，黑色玫瑰和蕾絲制成的頭飾，模樣嬌俏可人，手指指著身後的某處，笑容也很是燦爛。

季辰順著那人的指引看向遠處，小姑娘指的大概方位沒錯，那裏的確有個游樂場，也是屬於這個度假村的，當然也是早就廢棄了，而且去那個地方必須經過那棟大廈，讓這群小朋友過去可不是什麽好事兒：“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路過的，順便來看看的。”說完，還稍微側過身子，向幾個小孩展示自己的背包，提高可信度。

季辰的回答自然是讓一群小孩失望至極，不等小孩嘰嘰喳喳說開，季辰笑笑道：“我想問下，附近哪裏有吃飯的地方麽？”

這裏是城郊，回市中心的公車也還有一些，不過季辰不打算回市中心。他想在附近解決了溫飽問題，再回來一趟度假村。如果回市中心，再趕回來，不僅是時間不寬裕，也太麻煩了。

只是季辰讓小朋友們失望了，小朋友也禮尚往來地讓季辰失望了一回——雖然並不是出自他們本意：“附近沒有，得回市區，最近的話是出了度假村大門往左邊走，回市區的方向，有個超市，那也挺遠的，如果你想走過去的話。”

琢磨了一下，季辰向幾個小朋友道謝，委婉提醒一下時間不早了，就背著自己的包慢慢悠悠往超市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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